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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清晨是最艱難的,冷風刺骨,懶意上身。從被窩裏爬起來都是煎熬。

池晚已經習慣沒有鬧鐘的自然醒,她睜開雙眼,屋裏安安靜靜。

她一個人洗漱,一個人敷衍著早餐,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樓梯走道裏,對面房門緊關。

池晚腦海裏會偶爾閃現何喻州在家的日子,他總是頭發亂得像雞窩,叼著牙刷笑嘻嘻站在門口等池晚上學,然後放在她兜裏兩顆熱熱的水煮雞蛋捂手。

她斂眸,漠然關了房門,反鎖,最後一個人消失在冬日霧色裏。

班級裏最近很熱鬧,池晚並沒有關心,她眼裏只盯著排行榜上前十的名額,與世隔絕得像是班裏第二個周憐。

周憐穩坐第一,分數每每都甩旁人幾條街。

硬生生將自己和學校所有人劃開。

所有人在榜上看見他的名字,都要仰起頭。

池晚也不例外。

早讀結束的空隙。

“你評了進步之星,周一年級例會還有發言呢,發言稿準備了嗎?”陳釗不知從哪冒了出來,他都在池晚面前很久了。

對方嘴t裏還念念有詞,戴著耳機聽英語聽力。

“馬上都要放假了,別把自己逼這麽緊嘛。”陳釗扯掉她的耳機。

池晚在練習冊上畫了個A,才接話,“我怎麽會是進步之星呢?”

“喏,我從周憐那弄來的。”陳釗遞給池晚一整張大表。

是年級從高二開始統計的排名表,密密麻麻這麽多名字,池晚卻能在裏面一眼找到自己,從年級五百多到現在擠進前五十,感覺像是做夢。

“高二不愧是分水嶺。”陳釗嘖嘖道,但他對於池晚能評選上並不意外。

畢竟從高一她和何喻州進到這個學校,就是風雲人物,傳說裏她早戀貪玩逃課還愛咬人,一中市重點,這樣的人考到五百多很正常。

而如今她屢次進步,還在創新分班考試考了進來,如同黑馬令人刮目相看。

對啊,她明明進步很多,可為什麽還不夠呢。

池晚不明白自己壓力的來源,她看著表上的數據好一會,“周一發言......不就是今天?”

“你最近狀態怎麽回事?”陳釗看著她的眼神像是看一塊呆呆的木頭,他不喜歡解釋這種愚蠢的問題。

她哪裏準備這些呢?

每天睜眼閉眼就是寫題,然後就往辦公室跑,找老師問題。

而在這緊張的時間線裏,她還能見縫插針每天偷偷觀察周憐。

他喜歡早上寫英語,中午休息的時候會看語文,下午練套數學,晚自習就安靜寫理綜。

他桌面上很少有花裏胡哨的練習冊,除了學校硬性要求的那幾本。

池晚開始學他,和他保持一樣的節奏。

“這張表你什麽時候還?”池晚緩過神問陳釗。

“嗯......你還給周憐就行,他什麽時候要,你就什麽時候給。”陳釗撓撓頭,好像就是個遞話的。

池晚想起一個星期斷斷續續地躲著周憐,和他有段時間沒說話了。

但是她每周還是會往他的桌洞裏塞一盒胃病的藥,上次王繼吩咐她的。

和他桌洞裏其他人送的五花八門的禮物放在一起。

池晚側過臉往座位後斜方看去,周憐安安靜靜坐在靠窗的位置,白色有線耳機戴著一邊,耳機線順著他外套垂落,修長手控著筆,在寫英語聽力。

等周憐擡眸往池晚方向看的時候,池晚便將目光移開。

避免對視。

周一例行年級會,高三年級安排在下午最後一節課的結束。

池晚還有半天構思。

她去原來班級找到了金菲月和許小願。

三個人盯著池晚手裏的年級大榜,大眼瞪小眼。

“誰這麽變態做這表,從高二統計到高三,這些字我看得頭都暈,神經病吧。”金菲月首先吐槽。

“馬上元旦了,晚會沒高三的份,學校就想搞點獎項熱鬧一下。”許小願推測著。

“所以發言稿我怎麽寫?”池晚咬著筆桿,雙手托臉趴在桌上。

三人沈默。

過了小會,許小願扶了扶眼鏡開口了:“這表,好奇怪啊。”

“嗯?”池晚重新看了眼,四張A4紙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名字,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。

“只有你的名字被加粗了,而且下劃線也是粗的。”許小願說的,池晚也註意到了。

“真的誒!好細心啊,這張表就像是專門為你準備的一樣!做表那變態是不是盯上你了?”金菲月慢半拍。

這張表是周憐的。

是年級老師給他的,還是他自己做的?

池晚楞住了。

專門挑出她進步的痕跡。

這些進步,有從五百名考進前兩百的大跨度,也有從四百五十考進三百的小進步。

高二開始的每一次考試,每一次忐忑等待成績的心,每一次進步後無人能分享的喜悅。

好像都被他看見了。

好像他通過這張表格在認可池晚。

在告訴她,你很厲害。

心臟砰砰跳得厲害。

這種感覺,如同昨晚夜裏渴望的那個撫摸她腦袋的溫熱手掌,寬慰她安撫她。

昨晚的不滿足,好像在此刻被人實現。

她收回了表格。

“我知道怎麽發言了。”池晚突然像是醒悟了,她要感謝,感謝給她鼓勵的人。

她沖動到只用了一個課間就寫完了整篇發言稿。

在最後一段感謝話語裏,周憐的名字被她用鉛筆圈了又圈。

“在此,特別感謝創三一班的周憐同學,在平時耐心幫我解答難題,鼓勵班級同學進步......”金菲月看著池晚的發言稿就照著念出來了,“玩校園小說裏當眾表白那一套啊?”她無力吐槽。

池晚停了筆,她來回念了念,好像......有點奇怪。

“這有什麽,全年級都很感激周憐啊,誰還沒去問過他題目啊。”許小願拍了拍池晚的肩膀,“不會有人多想的,暗戀周憐人都快排到法國巴黎了。”

池晚點頭同意,就算有點私心,藏進去也不會被發現。

但是發言稿首先要交給周憐過目,才會交到學校的廣播室。

陳釗這個坑同學的,在要交時間截止前的一個課間才告訴池晚。

想改也來不及。

教室裏不算吵鬧,大家安靜在座位上寫題,池晚註意到外班的兩個進步之星已經來找過周憐交了發言稿。

他似乎懶得看,稿子拿來了就放在一邊。

池晚賭他也不會看自己的。

終於,她擦掉鉛筆印,從座位上起身,面朝周憐的位置。

也是這一瞬,周憐撩起略薄的眼皮,漫不經心瞧著她。

冷白修長的手將筆放在了一沓稿紙上。

就這麽盯著池晚一步步走來。

“還你表格。”池晚將早上陳釗的表拿出來,開場白略微尷尬,她躲閃著周憐的目光。

後者接過,“嗯。”和平常沒區別地回應著。

“你做的表格?”池晚又問。

“嗯。”他淡然應著。

“進步之星名額也是你加進去的?這算不算走後門。”池晚突然壓低了聲音,擔憂地問,還補充一句,“這樣不好吧?”

“我在你眼裏,就這麽喜歡走後門?”周憐倦怠地用手支著下頜,意味不明地看向她。

還記著呢。

記著兩人第一次見面,池晚內涵他走後門插班生。

池晚摸了摸鼻子,準備拿出發言稿繞過這話題。

“學校評的,我只做了份表。”周憐還是解釋了。

“好,辛苦你了。”池晚語速很快,她看見了周憐已經快要伸向自己的手。

接著池晚迅速地將自己發言稿藏在前面兩個人的發言稿中間,正轉身準備離開。

“池晚。”周憐喊住了她。

池晚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,總是會下意識地回應,就好像那教練點名,點到她就會喊聲“到!”

什麽時候被周憐練出來的呢,一喊名字就應。

池晚確實就這麽停下來了。

她一轉身,就看見周憐垂眸看著她的發言稿。

長睫如鴉羽根根分明,他狹長眼尾低垂,神色認真,整整看了兩遍。

在某處頓了頓,池晚猜他是看見了最後那段感謝他的話。

她低著頭,等著周憐笑她。

“這些,要一字不落地念出來。”他說,停了兩秒補充道:“學校規定。”

學校哪門子的規定,池晚不信。

“嗯,我會的。”但她在周憐面前還是乖乖點頭。

“是真情實感嗎?”周憐又問她。

池晚抿了抿唇,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。

“是真情實感。”她回答。

可是她不知道的是,周憐關註的不是最後一段。

而是中間一段關於感謝朋友還有父母的,裏面出現了何喻州的名字。

陪伴整整十年的何喻州。

他被這句的輕描淡寫吸引了,十年,周憐對時間的概念麻木,在他眼裏,就是很久很久。

如果有人這麽陪了他十年,周憐就會認為是一輩子了。

他有些羨慕。

池晚心臟跳得很快,她小心翼翼觀察著周憐。

卻發現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悲傷落寞。

她錯愕,卻不知道說什麽安慰。

“你......看完了嗎?”池晚開口。

周憐目光下移,最後才看見自己的名字,以及感謝的一大段話。

在她十八歲的世界裏,他以“創三一班周憐同學”的身份闖了進來。

“是真情實感。”少女又重覆了遍剛剛的回答。

她熾熱的勇敢如同光束照進了周憐沈黑眸色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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